故安

素未谋面,甚是想念。

《情深不寿》

雪中悍刀行同人 陈芝豹×徐凤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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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因循不觉换,天上人间,不知年。


    太安城那日宗师齐聚。

    下嵬驿周围的酒楼坐满了人。有盛装打扮的貌美女子,也有提刀持剑的江湖人士。都在翘首等待着那位年轻藩王。

    他也在等。

    也只是在等而已。


    “徐凤年这次活着离开的几率不大,也不小。”

    谢观应抬起手掌,翻覆一下,目光晦暗,艰涩难解。陈芝豹又倒了杯绿蚁,一饮而尽,沉默不语。谢观应有些失望,欲言又止,转身离去。

    他捏了捏手中酒杯。

    明里暗里的意思他都懂,他的态度也明确告诉了谢观应自己不会插手。毕竟,他们二人,各取所需罢了。他不信他,他也不会给他交底。

    你谢观应想打离阳气运和北凉气数的算盘,你有本事,放手去做就是,我陈芝豹管不着。若是他真的逃不过这劫,折在太安城,那么我才会出手。

    死在那儿,是他徐凤年的命。接下来他没完成的事,有我陈芝豹。


    说来,哪怕徐凤年不来这趟太安城,不走这遭钦天监,他也会做。不论何时,不计后果。这,本就是个无解的死局。

    离阳三朝欠北凉的,欠徐家的,必须得还,没有道理可言。


    世上再大的声音大不过北凉铁骑的马蹄声,再大的道理也大不过北凉弩箭的射程。

    春秋覆灭,中原陆沉已经证明过了。


    这,就是老徐家的规矩。


    陈芝豹低头看杯中酒。

    他虽不是徐家人了,但徐家的仇,义母的仇,他得报。


    不姓徐,名知报。


    一阵哗然。

    陈芝豹抬首,果然看到他自远处走来,又停步,对着屋顶上的吃饼少女,灿烂一笑。


    他神色一凝。

    他知道她。

    贾家嘉,黄三甲黄龙士视作女儿的杀手。杀了曾经的天下第十一高手王明寅,宰了从徐凤年秦帝真身下逃走的太安城看门狗柳嵩师,更是五次阻拦无敌于世一甲子的王仙芝入凉。

    可她凭什么?


    酒杯已碎,不见血。


    相比上次陵州密谈,他成熟了很多。

    一身黑金蟒袍,发束半髻,腰配第一代老凉刀,丹凤眼微微上挑,嘴角轻勾。干净,也凌厉。面子像义母吴素,里子却像极了义父徐骁。


    有人倚剑倒持太阿式,有人青衫飘然而至。

    桃花剑神邓太阿,西楚青衣曹长卿。

    他笑,凉刀出鞘。

    三人周围方寸之地,异象横生,气息翻腾。


    陈芝豹没再看下去。

    他怕,怕自己忍不住出手。

    哪怕他看得出,三人对峙,毫无杀机。


   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护他,成了本性。


    大约是从义母手中接过那个熟睡的婴儿开始。


    第一次凉莽大战以北凉惨胜而告终。北莽需要休养生息,北凉也要。但第二次凉莽大战终究会来,不会很快,也不会慢。

    陈芝豹猜得到徐凤年这次入太安城的意图。

    其一,报仇。京城白衣案害得吴素红颜早逝,他想趁着自己还有能力,还活着,给娘亲报仇,向离阳,向赵家讨回部分债。

    其二,告诉皇帝赵篆北凉底线何在。


    徐骁当年没有划江而治,自立门户,徐凤年也不会。因为他姓徐,是徐骁的嫡长子。


    徐凤年出驿馆时,其实是看到他了的。

    轩辕青锋打了,邓太阿曹长卿也打了,谢观应在钦天监等他,唯独陈芝豹,没有丝毫行动。连梅子酒的影子都没看到。

    他走的时候,他也知道。

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北凉王徐凤年,身着缟素,一人兵临钦天监。


    北凉和北莽打仗,跟离阳骂不骂北凉没关系。你离阳骂你的,我北凉做我的,北凉雄据西北二十余年,几乎所有中原人都觉得北凉镇守西北理所当然,都以为这跟徐家没关系。

    死了几十万人那是为国捐躯,死有所值,跟你徐家半铜钱关系都没有。


    中原人忘了,那些血性的北凉儿郎死前他们是如何骂的北凉蛮子,忘了什么叫“赵天下,家北凉”,忘了三十万铁骑只认徐字王旗,三十万凉刀只指凉王所指。

    徐骁马踏中原,杀了数不尽的中原人。父债子偿,所以徐凤年守着国门,中原不受北莽铁骑践踏。老凉王杀了多少,他便救多少。至于来钦天监也只是告诉赵家,家仇不可能不报。


    京城白衣案,徐骁认了,不反。我徐凤年不反,但不认。


    北凉欠中原的,用北莽百万头颅来还。离阳欠北凉的,却远远还不清。


    徐凤年又笑,凉刀再出鞘。


    陈芝豹是在的,还是远远看着。

    没带梅子酒。


    衍圣公把一方玺给了徐凤年,谢观应的算计也落了空,被邓太阿飞剑追杀,从太安城逃到广陵道。


    他们摆阵,他便破阵。他们请仙,他便诛仙。直到本该斩杀徐凤年的吕祖转世洪洗象一剑而至,帮着他把龙虎山所有飞升仙人打了个七零八落。最后,钦天监名存实亡。陈芝豹望着徐凤年,他浑身浴血坐在云端。

    陈芝豹没来由笑了。


    小年,长大了。

    不再是那纨绔世子,而是北凉王,新武帝。

    同时又没来由地心疼。

    为了做到这些,小年又该吃了多少苦。


    徐凤年自小不与陈芝豹亲近,可陈芝豹还是曾喜欢他的,现在也是。幼时的他好看,也可爱。他想好好疼他,护他一辈子。

    起初,是报恩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变了味。

    他长大了些,他身上的血腥重了些。他每次见他都要沐浴更衣,怕身上的味道吓走他。可他亦不敢再抱他。

    小年。

    他想叫住他,却发不出声音,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远去。


    后来,吴素离世。

    他没了娘,他没了义母。


    吴素下葬那日,陈芝豹将头埋进黄沙,十指抠地。


    徐骁认了,咽了那口血。他不认。

    他要赵家,血债血偿。要天下人都知道,他们欠北凉的,欠徐家的。


    即使,他不姓徐。


    他是义父的嫡长子,徐家三十万铁骑和北凉王位,都会是义父留给他的家底。陈芝豹心知肚明。最好的结局,他做个无忧无虑的藩王,一切过程和后果由他来做。坏人,由他当。

    可是,随着他长大,他知道他不会。


    他第一次游历江湖,只带了缺门牙的老黄,好些年不在北凉,四处流浪。剑九黄死在武帝城头后,不知什么原因,他拿起了刀。

    他去了武当山练刀,一去很久。本就没什么机会见面的两人似乎再也见不到了。从那天起,他与他之间竖起了一道墙。

    三次游历,陈芝豹不闻不问。

    他的鲜衣怒马,他的意气风发,终不是为他。

    陈芝豹清楚,北凉,将不再有他的一席之地。他所期待的最好结局,只是期待而已。


    于是他一杆梅子酒,白衣出北凉。从此,不知年,年不知。


    但他会一直护着他。

    无论以后的路怎么走,以后的人怎么看。


    徐凤年对他的离开,没有任何意外。甚至违背了师父李义山的原意,放任百骑随陈芝豹入蜀,自绝退路。如果最后输了,后人评点说他徐凤年昏聩无能,放虎归山最终导致北凉灭亡,他也不悔。

    这是老徐家欠他们陈家的。


    直到六王入京,陈芝豹单骑入太安,引得皇帝亲迎,万人空巷。徐凤年破天荒有些迷惘,他看不懂这个白衣兵圣,又或许从未看懂。

    那一袭鲜红蟒袍,不再白衣。


    “陈芝豹掌兵部尚书,日后若有外任,可遥领兵部。”

    徐凤年左望而去,恰有一人右望而来。


    龙椅上,皇帝眼神玩味。


    陈芝豹看着,白蟒华服的他,满头霜发。


    兵部尚书不是终点,蜀王也不是。


    无数次朝堂之上,陈芝豹闭眼修养。

    赵家的人,看一眼都嫌碍。


    赵惇很喜欢年轻人,年轻的官,年轻的将军。来彰显他的江山,显得他这个皇帝,不那么老。


    其实陈芝豹从未刻意疏远北凉,但所有都认为他与徐凤年不死不休。


    是假象,也不是。


    他不死,护他不止。


    徐骁死了。离阳给了他一个“武厉”的谥号。

    厉者,屠戮无辜。当之无愧的恶谥。


    北凉陈兵与河,蓟两州接壤的边境。

    圣旨,不得入北凉半步。


    这个号称容得下天下的皇帝,连一个死人都容不下。


    陈芝豹面无表情。一纸诏书,就藩西蜀。


    西蜀,北接北凉,南控南诏。这块地,曾是李义山为北凉,为徐凤年谋得的退路之一,亦是上策。为此,还千方百计保护旧西蜀太子,只要争得此地,北莽大举南下,北凉便可进行战略纵深,横可退西域黄沙,进可入剑门关隘,据险死战。


    离阳,是想用陈芝豹断了北凉最后的生路。

    这步狠棋,徐凤年是咬牙认了的。早在他陈芝豹入蜀就认了。


    他不知道,离阳,北莽,乃至整个天下都不会知道。

    有陈芝豹在的西蜀,才是北凉最大的退路。


    陈芝豹想,

    他不必知道。


    你领着北凉三十万铁骑,凉刀向北。身后,有我陈芝豹。


    不过,有件事陈芝豹已谋划了许久。成了,北凉就只是他徐凤年的北凉,北莽大片疆土也能一并给了他。输了,青史上总算会有个人声名比他更狼藉。


    乱臣贼子,我来做。

    你做你的徐凤年就好。


    他多想走到他面前,干净的走到他面前,像小时候那样,笑着,抱他。

    他多想再叫他一次,无论他应不应,不管他走向哪儿,像小时候那样,笑着,叫他。


    小年。


    陈芝豹看着身前数不尽的人头,轻轻一笑。长枪前指,侧身而至。

    “来。”


    燕敕王赵炳,蜀王陈芝豹联军,兵临太安城,时任皇帝赵篆出城请降,燕敕王世子赵铸纳降。


    白衣战仙陈芝豹死于京畿之战。

    对于身为老凉王义子的他来说,没能死在北凉是遗憾,死在战场却是最好的归宿。


    北凉王徐凤年,在北凉大胜北莽后,不知去向。


    没人会知道,在很久以前,久到王仙芝还未死,久到徐骁还活着。在那个种满梧桐的院子里,徐凤年躺着睡着了。有一个身穿蟒袍的年轻藩王走进院子,坐到他面前。徐凤年醒了,只听对面的自己轻声说。

    “去了。”

    没说是谁,也没说去了哪,可不知怎的,徐凤年听懂了。心痒一刹那便揪紧得生疼。年轻藩王没再说话,他也没吭声。气氛突然凝重,静坐了不知多久。北凉王叹了口气,像是怕惊动谁似的,小声说。

    “总是会去的。”

    徐凤年喃喃。

    “有缘无分。”


    为什么?


    为什么是你做恶人?

    为什么你们陈家为徐家死得只剩个你,你还要赴死?

    为什么,我不信白衣兵圣就那么死了,放下人间事,飞升成仙不老不死很难吗?


    年轻藩王看穿了徐凤年所想。眼神里,有悲哀,言语里,有落寞。


    “因为,他是陈芝豹,我们,是徐凤年。”


    他闭眼,他睁眼。


    大梦谁先觉?


    “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?”

    “纵使知道结果不会变,也想要试一试。才不枉两心相许一番。”


    大梦一场,两头皆空。


    陈芝豹,一生一心向北凉。

    一生,一心,向徐。


    陈芝豹,陈芝豹。

    陈,知恩,图报。


    可他护他,不计方式,不计后果护他。不仅因为他姓徐,更因为他是徐凤年。像很久以前发誓护北凉一样,从吴素手中接过他,那个刚进满甲营的十四岁少年,就发誓护他一辈子。


    北凉不悲凉,寡情白衣最有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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